第三次在休息室的床上醒来。
这一次,林序眼中已没有了最初的惊恐和茫然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冰冷与锐利。他没有立刻起身,而是静静地躺着,在脑海中将前两次“死亡”的经历如同播放录像带般快速回顾了一遍。
第一次,被动接受,不明所以,以为是梦。
第二次,尝试观测,主动试探,获取获取关键线索——那个结构精密的“Ψ”纹身。
第三次,冷静复盘,准备反击。
对手的强大超乎想象,常规的对抗或躲避似乎毫无意义。这个循环仿佛一个设计精密的程序,而他的死亡是注定的输出结果。无论他在这七天内如何挣扎,最终都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修正到既定的终点。
但,如果……不在这七天内呢?
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念头,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,骤然照亮了他混乱的思绪。
既然在医院范围内无法逃脱,那么,如果他在第七天到来之前,彻底离开这座城市,远走高飞呢?这个循环的“力量”是否有范围的限制?是否能被物理距离所隔绝?
这个想法让他心跳加速。虽然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,但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、唯一尚未尝试过的、可能打破僵局的方法。
他猛地坐起身,眼神中重新燃起一丝决绝的火光。
“观测”与“对抗”的回合已经结束。现在,进入 “逃脱”回合。
计划既定,林序立刻开始行动。今天是“循环”的第五天,距离死亡时刻还有两天多的时间,足够他进行充分的准备。
他首先以家中有急事为由,向科主任请了一个为期五天的长假。主任虽然对他这个工作狂突然请假感到诧异,但看他脸色确实不好,还是爽快地批了假。
离开医院,他直接去了银行,取出了一笔数额不小的现金。他担心使用银行卡会被追踪——尽管不确定凶手是否具备这种能力,但谨慎总无大错。
随后,他前往本市最大的连锁超市,进行了一次近乎“末日逃亡”般的采购。压缩饼干、高能量巧克力、瓶装水、简易急救包、手电筒、电池、多功能刀具……他将一个大型登山包装得满满当当。接着,他又去了一家不起眼的户外用品店,购买了一张匿名的、不记名的手机卡。
做完这一切,他回到自己的公寓,反锁好门,开始利用新手机卡和笔记本电脑查询信息。他需要一个目的地,一个足够远、足够偏僻、人流量又不太大,便于隐藏的地方。最终,他锁定了距离本市三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小镇,那里以古老的梯田景观闻名,并非热门旅游旺季,正符合他的要求。
他用手现金在汽车站购买了第二天一早前往该小镇的长途汽车票。选择汽车而非高铁或飞机,是考虑到安检和身份查验更宽松,能最大程度减少留下电子痕迹的风险。
晚上,他仔细检查了公寓的门窗,甚至用家具顶住了门口。他握着那把从医院带出来的手术刀,和衣躺在沙发上,度过了循环中的第五个夜晚。一夜无事。
第六天清晨,天刚蒙蒙亮,林序背起沉重的登山包,压低帽檐,如同一个普通的背包客,汇入了清晨稀稀拉拉的人流,走向长途汽车站。
他成功地登上了前往那个小镇的汽车。车子缓缓驶出喧嚣的城市,驶上高速公路,窗外的风景从钢筋混凝土森林逐渐变为广阔的田野和起伏的山峦。阳光透过车窗照在身上,暖洋洋的,带着一种不真实的平静。
林序靠在窗边,看着不断后退的景物,心中那份紧绷的弦,似乎稍稍松弛了一些。距离,正在被不断地拉大。或许,他真的能逃出去?
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,汽车在中午时分抵达了那座依山而建的小镇。镇子很小,只有一条主街,建筑大多低矮古朴,空气清新,节奏缓慢。
林序按照计划,没有去镇上的宾馆,而是根据之前查到的信息,沿着山间小路徒步了将近一个小时,找到了一家位于半山腰、由当地村民经营的、极其简陋的农家乐。这里几乎没有信号,游客罕至,老板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,对林序这个突然出现的“背包客”并未多问,收了他三天的住宿费和餐费。
林序住进了一个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旧桌子的房间。窗外就是层层叠叠、绿意盎然的梯田,景色壮丽而原始。他将背包放在床头,仔细检查了房间的唯一一扇窗户和那扇略显单薄的木门。
这里,应该安全了吧?
时间在寂静的山林中缓慢流淌。第六天,平静地过去了。夜幕降临,山里的夜晚格外漆黑寂静,只有不知名的虫鸣和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。林序不敢睡得太沉,始终保持着警惕,但这一夜,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生。
第七天,黎明到来。
林序很早就醒了,他站在窗前,看着晨曦驱散山间的薄雾,将梯田染成一片金黄。这是他进入循环以来,第一次看到了第七天的太阳。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希望在他心中涌动。
他成功了?他真的靠物理距离打破了循环?
整个上午,他都在这种混杂着希望与不安的情绪中度过。他帮房东劈了些柴,甚至和房东家那只懒洋洋的大黄狗玩了一会儿,试图让自己融入这种田园牧歌般的氛围,麻痹那根始终紧绷的神经。
下午,他借口要去山顶拍照,离开了农家乐。他需要找一个更开阔、更不容易被伏击的地方,度过最后的几个小时。他沿着陡峭的山路向上攀登,最终来到了一处视野极佳的山崖平台。这里四周空旷,只有一条小路可以上来,背后是密林,易于藏身,也便于观察。
他找了一块背靠大岩石的草地坐下,看了看表——下午四点。
距离晚上九点三十分,还有五个半小时。
胜利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。
然而,就在他稍微放松警惕,目光扫过山下那片宁静的梯田和远处若隐若现的小镇时,他的瞳孔猛地收缩!
在山下那条蜿蜒的、通往这家农家乐的唯一小路上,出现了一个移动的小黑点。
那是一个人。
一个穿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、深色外套的人。距离太远,看不清面容,但那个人影移动的速度很快,步伐稳定,正沿着小路,目标明确地朝着半山腰的农家乐方向而来!
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林序的全身,刚刚升起的希望如同被冰水浇灭的火苗,嗤的一声,只剩下绝望的青烟。
他来了!
怎么可能?!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?!这座城市,这个小镇,这条山路,这家隐藏在半山腰的农家乐……他怎么可能如此精准地追踪而至?!
林序猛地站起身,心脏疯狂地跳动。他迅速环顾四周,平台很空旷,无处可藏。退回密林?不,那里面情况不明,可能更危险。
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人影,手已经摸向了腰间别着的多功能刀具。跑?还是在这里,做最后一搏?
人影越来越近,已经能隐约看清体型轮廓。不是农家乐的老板,也不是当地的村民。那种行走的姿态,带着一种冰冷的、目的性极强的压迫感。
最终,那个人在农家乐的院门外停了下来,似乎和里面的老板交谈了几句。然后,他抬起头,目光仿佛穿透了数百米的距离,精准地锁定了山崖平台上,如同被钉在原地的林序!
尽管看不清对方的眼神,但林序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——冰冷,戏谑,仿佛在欣赏一只无论怎么挣扎,最终都逃不出掌心的猎物。
下一秒,那个人不再理会农家乐老板,开始迈步,径直朝着上山的小路走来!
他上来了!
林序站在山崖边,山风呼啸,吹乱了他的头发,却吹不散他心底那彻骨的寒意。
他以为自己找到了生路,以为物理距离能够隔绝诅咒。可现在他才绝望地意识到,这个循环根本不是地域性的限制,它更像是一个刻印在他灵魂上的标记,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,死神都能如影随形。
之前的“观测”和“对抗”回合,至少他还处在相对熟悉的环境,拥有主场之利。而此刻,在这荒山野岭,他孤立无援,所有的准备和计划在对方这种匪夷所思的追踪能力面前,都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。
他缓缓抽出腰间的刀具,冰冷的金属触感无法带来丝毫安全感。他看着那个不疾不徐、正沿着山路稳步逼近的身影,仿佛看到了命运本身,无可抗拒,无可违逆。
逃无可逃,避无可避。
林序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,对着空气,也对着那不断逼近的死亡,发出了一声低哑的、充满自嘲的叹息:
“原来……无论我到哪里……”
“你都会找到我。”
声音消散在风里,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绝望,却又在眼底最深处,燃起一丝被逼到绝境后,更为疯狂和决绝的光芒。下一次……下一次循环,他必须找到完全不同的方法。
瑞奇文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