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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

老陈第三次敲响阿豪的房门时,天已经完全黑了。

巷道里只有几盏路灯还亮着,其中一盏就在阿豪住的这栋破楼门口,灯泡外壳布满油污,光线昏黄得像随时会熄灭。老陈站在那道锈迹斑斑的铁门前,听着里面传来的含糊声音和摔东西的响动,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重。

门终于开了条缝。阿豪露出半张脸,眼睛发红,头发乱糟糟的,身上有股劣质酒精的味道。

“又是你。”阿豪的声音嘶哑,“我说了多少遍,那事跟我没关系!”

“小绫又发高烧了。”老陈压低声音,“这次更严重,脖子上那些疹子开始流脓。她一直在说胡话,说什么‘能听见’、‘好多人在哭’……阿豪,这不对劲。诊所开的药一点用都没有。”

阿豪的眼神闪烁了一下。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:“那又怎样?可能是过敏严重了,或者得了什么怪病。这破地方怪病还少吗?”

“不是怪病。”老陈伸手抵住门板,不让阿豪关上,“那天从管道里回来后,我们三个就你完全没事。我和小绫都病了,我咳嗽一直没好,她发高烧。你说,这正常吗?”

“我怎么知道!”阿豪的音量提高了,“运气不好呗!老陈,你别整天疑神疑鬼的,那只是个失败的仪式,屁都没召出来,咱们白忙一场!”

“那东西从裂缝里爬出来了。”老陈盯着阿豪的眼睛,“我看见的。你也看见了。一个……一个彩虹色的、黏糊糊的玩意儿。它说话了。”

阿豪不说话了。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,眼神飘向楼道深处。过了几秒,他压低声音:“就算真召出来了又怎样?它跑了,没理我们。这事就过去了。你现在非要刨根问底,万一……万一引火烧身呢?”

“小绫快不行了!”老陈的声音也高了起来,“她今天咳血了!阿豪,咱们认识多少年了?小绫就像我女儿,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……”

“那就送医院啊!”阿豪打断他,“中层的公立医院,虽然贵点,但总比在这里等死强!”

“医院问起病因怎么办?”老陈反问,“我怎么说?说我们在下水道里搞黑市仪式召唤怪物,然后她就这样了?”

两人僵持在门口。楼道里传来隔壁房间的电视声,还有小孩哭闹的声音。远处有警笛鸣响,由远及近,又由近及远,消失在巢都错综复杂的街道里。

阿豪突然叹了口气,肩膀垮下来。“进来吧。”他拉开门。

老陈走进房间。这里比他的住处还小,只有一张床,一张桌子,一个简陋的灶台。地上堆满了空酒瓶和廉价食品的包装袋,空气里混合着汗臭、霉味和过期食物的馊味。

阿豪踢开地上的几个瓶子,示意老陈坐床上,自己拉过唯一一把椅子坐下。“老陈,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。”他搓了搓脸,“你觉得小绫的病和那天的事有关,我也觉得。但你想怎么办?去报告?报告给谁?警察?他们会信吗?他们只会把我们三个当疯子关起来,或者更糟——当成什么异端处理掉。”

“那也不能……”

“你听我说完。”阿豪凑近些,眼睛在昏暗灯光下闪着光,“那东西……不管它是什么,它确实是从仪式里出来的。这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那个仪式有效!虽然出错了,虽然召出来的玩意儿长得恶心,但它能被召唤,就说明这个世界真的有……有那些东西存在。”

老陈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。“你想说什么?”

“我想说,也许这不是坏事。”阿豪的声音压得更低,“也许那东西身上有什么……力量。你想想,它说的那些话,‘在腐烂中绽放的新芽’、‘生命力’……小绫现在的症状,发烧,出疹子,但精神亢奋,这不就是某种……蜕变吗?”

“你疯了。”老陈站起来,“那是怪物!它身上的黏液滴在地上都冒泡!它……”

“它没伤害我们。”阿豪也站起来,“它跑了,但没杀我们。这说明什么?说明它可能不是那种只会杀人的怪物。老陈,咱们在这鬼地方活了半辈子,每天累死累活,连口干净饭都吃不上。小绫从小就病恹恹的,你为了给她看病欠了多少债?现在有机会摆在眼前,你就因为害怕,要放弃?”

老陈看着阿豪,突然觉得这个认识多年的朋友很陌生。阿豪的眼睛里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狂热,那种赌徒押上全部身家时的疯狂。

“我不会让你把小绫当成实验品。”老陈一字一句地说,“明天我就带她去中层医院,钱我想办法凑。至于你……你好自为之。”

他转身要走。阿豪在身后说:“你凑不够钱的。中层医院光挂号费就够你挣一个月。老陈,现实点。”

老陈没有回头,拉开门走了出去。

门在身后关上。老陈站在楼道里,靠着冰冷的墙壁,突然感到一阵眩晕。阿豪说得对,他凑不够钱。小绫的病拖不起,但医院的费用他确实付不起。去求助官方?那些官僚只会把他踢来踢去,最后不了了之。

绝望像冰冷的潮水,一点点淹没他。

而在巷道对面的屋顶上,两只老鼠正蹲在排水管旁边,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豪的窗口。

准确说,是庚辰正通过这两只老鼠的眼睛盯着。

“哎呀呀,家庭伦理剧现场直播。”庚辰的意识在两只老鼠之间来回切换,确保视野没有死角,“一个良心未泯但无能为力的老父亲,一个投机倒把想捞好处的赌棍,还有一个正在经历灵能浸润的小丫头……这配置简直标准得不能再标准了。”

它控制其中一只老鼠抽了抽鼻子。老鼠的嗅觉系统捕捉到了从阿豪房间里飘出来的气味:酒精、汗液、焦虑,还有一丝极微弱的、连阿豪自己都没察觉到的……渴望。对力量的渴望,对改变命运的渴望,那种在绝望中滋生的扭曲希望。

“这个阿豪嘛……虽然智商看起来不太高,但至少有点野心。”庚辰继续自言自语,“老陈太老实,太有良心,不好控制。小绫倒是潜力股,但她现在自身难保。所以综合来看……”

它让两只老鼠从屋顶爬下来,顺着外墙的水管溜到地面。其中一只钻进巷道角落的垃圾堆,几分钟后叼着一小块发霉的面包钻出来。另一只则爬上阿豪房间窗户外的护栏,把一小撮从下水道里带来的、沾着彩虹色黏液的碎屑留在窗台上。

做完这些,庚辰让老鼠撤退,回到安全的距离继续观察。

它在思考。

代理人,或者说信徒,这个概念在慈父的教义里很常见。人类这种生物脆弱又麻烦,但他们的灵能潜力、他们的社会结构、他们的生产能力,都是很有价值的资源。问题在于,该怎么选择,怎么培养。

阿豪显然是最容易下手的目标。他贪婪,懦弱,但又渴望改变现状。这种人就像干柴,一点火星就能烧起来。

老陈则需要时间。他的良心是障碍,但也是优点——有良心的人更忠诚,一旦被转化,背叛的可能性更低。而且他对小绫有感情,可以通过小绫来影响他。

小绫……小绫是最特别的。她的身体正在主动接纳腐化灵能,不是排斥,而是吸收、转化、再扩散。她今天在诊所里无意识建立的连接网络,连庚辰都感到惊讶。这种天赋,如果好好培养,说不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瘟疫传教士。

“所以战略应该是这样。”庚辰一边控制老鼠躲开一只路过的野猫,一边在意识里盘算,“先接触阿豪,给他点甜头,让他尝到‘力量’的滋味。通过他收集资源,建立初步的物资供应线。同时继续观察小绫,让她的天赋自然发展,必要时给予引导。老陈嘛……先放一放,等小绫这边稳定了,再通过亲情纽带把他拉进来。”

它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。

但还有一个问题:怎么接触?直接现身?那可能会把阿豪吓疯。通过动物传话?老鼠和狗的智力有限,传递复杂信息有困难。

就在庚辰纠结时,阿豪房间的窗户突然打开了。

阿豪探出半个身子,手里拿着一个空酒瓶,正要往外扔。他的动作突然停住了。他的目光落在窗台上那一小撮彩虹色的碎屑上。

碎屑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反光,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、甜腻的腐臭味。

阿豪盯着那撮碎屑看了很久。他慢慢伸出手,手指在距离碎屑几厘米的地方停住,犹豫,颤抖。最终,他还是没有碰,只是缩回手,关上了窗户。

但庚辰通过老鼠的眼睛,看到了阿豪脸上那个表情。

不是恐惧。

是好奇,是试探,是那种赌徒看到骰子时的跃跃欲试。

“好了。”庚辰让老鼠转身离开,“种子已经播下,就看什么时候发芽了。接下来该去忙正事了——得找个更给力的宿主,老鼠这身体硬件还是太寒酸。”

两只老鼠消失在巷道深处的阴影里。

而在阿豪的房间内,阿豪靠在紧闭的窗户边,眼睛死死盯着窗台上那撮碎屑。他的心跳得很快,手心出汗。

刚才老陈来的时候,他说了谎。

他不是完全没事。从管道回来后的这几天,他做了奇怪的梦。梦里到处都是腐烂的花朵,脓液汇成的河流,还有无数在病痛中欢笑的人。那些梦不恐怖,反而有种诡异的吸引力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梦里呼唤他,承诺给他力量,给他改变一切的机会。

现在窗台上这东西,和梦里那些腐烂花朵的颜色一模一样。

阿豪舔了舔嘴唇,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去碰。他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空烟盒,小心地用一张废纸把窗台上的碎屑扫进烟盒里,盖好,塞到床垫下面。

做完这些,他瘫坐在床上,盯着天花板。

心跳还是很快。

但这次不是因为恐惧。

是因为兴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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