忘川酒吧内,时间仿佛凝固。
窗外是人间炼狱,窗内却是一方净土。
黑胶唱片悠悠转动,播放着不知名的古典乐章,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落在该落的位置。
与窗外的鬼哭神嚎形成诡异的重合,却又泾渭分明。
阎九幽整个人陷在真皮沙发里,姿态慵懒得像只晒够了太阳的猫。
他指尖夹着杯威士忌,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荡,映出他半眯着的眼眸。
“啧,现在的厉鬼,真是越来越没品味了。”
他忽然开口,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沙哑,目光随意地扫过窗外。
顺着他的视线望去,只见一只画皮鬼正在街对面搔首弄姿。
它披着张勉强算得上美艳的人皮,却在脖颈处露出大块腐烂的皮肉,蛆虫在伤口处钻进钻出。
“道行不过百年,连张皮都补不完整。”
阎九幽抿了口酒,语气轻蔑,”就这水准,也敢出来吓人。”
孟七爷正在吧台后煮汤。
墨色旗袍下的身姿挺拔,透肉黑丝包裹的双腿优雅交叠,脚上一双黑色镂空高跟鞋。
涂着鲜红指甲油的玉足慵懒地悬空半挂着,足尖无意识地轻轻晃动。
一双素手稳稳端着个粗陶碗,碗中是清澈见底的汤水,正冒着若有若无的白气。
“众生皆苦。”她头也不抬,声音清冷如泉。
“苦?”阎九幽嗤笑一声,随意指了指另一个方向。
那里,一个穿着残破军装的军魂正在街道上游荡。
他腰间别着把锈迹斑斑的指挥刀,每一步都踏得铿锵有力,仿佛还在巡视生前的阵地。
凡是靠近他的厉鬼,都被那凌厉的刀意逼退。
“看见没?那才叫执念。”
阎九幽晃着酒杯,”都死了七八十年了,还放不下那点破事。
可惜了一身修为,若是肯入轮回,下辈子怎么也是个将星之命。”
孟七爷轻轻搅动汤勺,汤水在碗中泛起细微的涟漪:”执念太深,终是苦。”
“苦不苦的…”阎九幽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,整个人几乎要滑进沙发里,”别挡我晒太阳就行。”
窗外明明只有血月当空,哪来的太阳?
但他说的理所当然,仿佛真的有什么看不见的阳光正洒在他身上。
就在这时,一只不知死活的饿死鬼撞上了酒吧的结界。
那是个肚大如鼓的胖子鬼魂,嘴角一直裂到耳根,涎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,腐蚀出一个个小坑。
“新鲜的…活人…”
它用残缺的牙齿啃咬着结界,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。
孟七爷头也不抬,只是轻轻屈指一弹。
一滴清亮的汤水从碗中飞出,穿过结界,精准地落在饿死鬼的眉心。
“嗤——”
白烟冒起,饿死鬼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,就化作一缕青烟消散。
整个过程轻描淡写,仿佛只是拂去了桌上的尘埃。
“七爷,”
阎九幽忽然笑道,”你这孟婆汤,现在是既能度人,也能杀鬼了?”
“本质都是净化。”
孟七爷依旧专注地看着碗中的汤水,”区别只在于用量。”
阎九幽低笑出声,将杯中酒一饮而尽。
就在他放下酒杯的瞬间,整间酒吧突然微微震动了一下。
不是来自结界外的冲击,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共鸣。
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弦被拨动,发出低沉的嗡鸣。
阎九幽脸上的慵懒神色稍稍收敛,他缓缓坐直了身子。
这个细微的变化,让整个酒吧的气氛都为之一变。
原本悠扬的乐曲声似乎停滞了一瞬,连灯光都暗了几分。
孟七爷终于抬起头,清冷的目光落在阎九幽身上。
“怎么了?”
阎九幽没有立即回答。
他的视线投向远方。
穿透层层墙壁,越过无数在血月中挣扎的生灵与厉鬼,最终定格在某个方向。
在那个方向,辛氏大厦的顶端,一道紫色的雷光刚刚消散。
但在阎九幽的感知中,那道雷光留下的痕迹清晰得如同黑夜中的灯塔。
空气中还残留着雷霆的灼热气息,以及某种他再熟悉不过的道韵。
那是源自上古雷部的正统传承,是紫霄神雷特有的威严。
阎九幽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。
“闻仲那老小子…”他轻声自语。
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沙发扶手,”这么多年过去了,雷法还是这么吵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让整个酒吧的温度骤降。
孟七爷微微蹙眉:”闻太师?他怎么会…”
“谁知道呢。”阎九幽重新瘫回沙发,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,”反正不关我们的事。”
但他微微眯起的双眸中,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。
窗外的血月似乎更红了些。
远处,隐约传来更多厉鬼的嘶嚎,其中夹杂着某种不同寻常的躁动。
仿佛有什么东西,正在这座城市深处苏醒。
而那道紫色的雷光,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激起的涟漪正在悄然扩散。
阎九幽端起重新斟满的酒杯,对着虚空轻轻一举。
“这场戏,”他低声笑道,”倒是越来越有趣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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