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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

茶香袅袅,混着院中泥土的腥气,钻入鼻尖。

沈惊晚手中的那杯茶,已经见了底。

她放下茶杯,杯底与石桌碰撞,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。

这声音,仿佛一个信号。

院门口,原本哭天抢地的沈语薇,声音戛然而止。

她双目空洞地看着那堆积如山的“垃圾”,那些曾经让她在京中贵女圈里艳压群芳的珍宝,如今比乞丐的行头还要狼狈。

她的精神,仿佛被这堆垃圾彻底压垮了。

沈宏和李氏也终于从僵硬中回过神。

沈宏看着满地狼藉,又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沈惊晚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奇耻大辱。

这是安远侯府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!

李氏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,她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心头的恨意与屈辱,脸上竟慢慢挤出了一丝僵硬的笑。

她莲步轻移,走到石桌旁。

“晚儿,你回来了,怎么也不提前跟家里说一声。”

她的声音刻意放得温和,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。

沈惊晚抬眸,静静地看着她。

看着她眼底深处,那根本无法掩饰的怨毒。

李氏被她看得心头发毛,却还是从袖中取出一张烫金的请柬,放在石桌上,推到沈惊晚面前。

“晚儿,你看,你与九千岁结缘,这是何等的大喜事。为娘的想着,总不能让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了。”

“三日后,我在府中设下家宴,请了京中的一些亲朋故旧。”

李氏的笑容越发“慈爱”。

“一来,是为你庆祝。二来,也是将你正式介绍给大家认识,省得外人说我们安远侯府,慢待了你。”

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,情真意切。

仿佛一个真心为女儿着想的慈母。

若是从前的沈惊晚,恐怕早已感激涕零。

可现在,沈惊晚只觉得可笑。

家宴?

庆祝?

介绍给亲友?

这字字句句,都包裹着最甜美的毒药。

所谓的家宴,不过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鸿门宴。

所谓的介绍,不过是想当着所有人的面,坐实她“冲喜新娘”的身份。

一个被家族舍弃,送去给一个宦官冲喜的弃子。

他们要的,不是为她庆祝,而是要将她钉在耻辱柱上,让她受尽所有人的嘲讽和怜悯。

用她的不堪,来洗刷今日侯府所受的屈辱。

好一招杀人诛心的计谋。

沈惊晚的目光,落在桌上那张精致的请柬上。

金色的请柬,在日光下,泛着冰冷的光。

李氏见她久久不语,眼中的得意几乎要藏不住了。

在她看来,沈惊晚还是和以前一样愚蠢。

只要稍稍给个台阶,许诺一点好处,就会傻乎乎地顺着杆子往上爬。

这场家宴,她一定会来。

只要她来了,是圆是扁,就由不得她了!

沈惊晚终于动了。

她伸出纤细的手指,将那张请柬捏在了指尖。

“好。”

一个字,清清淡淡。

“我会去的。”

李氏心中狂喜,脸上却维持着端庄的笑意。

“好,好,你肯来就好。那日,你可要好好打扮一番。”

她说完,便迫不及待地转身,扶着丫鬟的手,快步离去。

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。

沈惊晚看着她的背影,指尖轻轻摩挲着请柬的边缘。

她当然会去。

这么精彩的大戏,她怎么能缺席呢?

只是,谁是戏子,谁是看客,还未可知。

她站起身,再也没有看院中那堆狼藉一眼,径直向府外走去。

影一无声无息地跟在她身后。

马车早已等候在侯府门外。

回到九千岁府,府中一如既往的清冷肃杀。

渊北寒正在书房处理公务。

他面前的桌案上,堆着高高的卷宗,身上那件玄色蟒袍,衬得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压。

沈惊晚走进去,将那张烫金的请柬,随手扔在了桌上。

渊北寒的视线,从卷宗上移开,落在那张请柬上。

他没有问。

沈惊晚也懒得解释,只是言简意赅地将李氏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。

“家宴,庆祝,介绍亲友。”

她每说一个词,书房内的空气,就仿佛冷一分。

当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时,渊北寒的周围,气息已经冷得像是能凝出冰来。

“他们找死。”

男人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杀意。

他抬手,似乎就要召唤暗卫。

“等等。”

沈惊晚却出声拦住了他。

渊北寒的动作停住,那双幽沉的眼眸看向她,里面翻涌着未散的戾气。

“不用你出手。”

沈惊晚迎上他的视线,神色平静。

“区区一个安远侯府,还用不着九千岁您亲自动手。”

她的语气里,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慢,仿佛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。

“这场戏,我自己唱,才有趣。”

渊北寒看着她,眼中的戾气,渐渐被一丝探究取代。

他发现,自己似乎从未真正看透过这个女人。

她像一团迷雾,每一次你以为看清了她,下一刻,她又会展现出完全不同的一面。

沈惊晚的唇角,微微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。

“不过……”

她话锋一转。

“九千岁想看戏,总不能白看吧?”

渊北寒眉梢微动。

“你想要什么?”

“报酬。”

沈惊晚直截了当地说。

“我替九千岁处理掉这些上蹿下跳的蝼蚁,省得污了您的眼。您,总得付些看戏的票钱。”

渊北寒彻底被她逗笑了。

敢跟他谈条件,跟他要“票钱”的,普天之下,她是第一个。

这个女人,胆子是真的大。

但也真的,很有趣。

“说吧,你想要什么报酬。”

他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,整个人显得慵懒而危险。

沈惊晚的目光,落在了他的腰间。

那里,悬着一块通体漆黑的墨玉,上面用银线雕刻着繁复的凶兽纹路。

那是渊北寒从不离身的腰牌。

整个大景,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。

见此牌,如见九千岁亲临。

“我要你的这块牌子,借我用三日。”

她的声音不大,却让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。

渊北寒脸上的笑意淡去,眼神变得深沉。

他盯着她,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。

他想知道,她要这块代表着至高权力和生杀大权的腰牌,究竟想做什么。

沈惊晚坦然地与他对视,眼中没有丝毫闪躲。

她的眼底,干净清澈,却又藏着一抹狡黠的微光,像一只谋划着如何偷腥的猫儿。

良久。

渊北寒忽然伸出手,解下了腰间的那块墨玉腰牌。

他修长的手指,捏着那块代表着无上权柄的玉牌,在桌上轻轻一推。

玉牌滑过桌面,停在了沈惊晚的面前。

“允了。”

他看着她狡黠的眼神,心中竟生出一丝奇异的期待。

他很想看看,这只胆大包天的小野猫,拿着他的牌子,会掀起一场怎样的大戏。

沈惊晚伸出手。

冰凉的墨玉腰牌,落在她的掌心。

那触感坚硬而冰冷,仿佛握住了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。

也握住了一把,足以搅动整个京城的,最锋利的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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